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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蚌珠儿 作者:老草吃嫩牛
    许是梦里来过吧,顾昭他们坐的骡车出了的井字般的巷子,入得斜街,左转右弯,竟到了处极热闹的坊市,当他们还未到达的时候,顾昭便已听到了无数的铃铛声。
    铃医手里的铃铛声,牲口儿脖子底下的铃铛声,茶馆曲娘腕上的铃铛声,太平车下面缀着的铃铛声,也许,你知道他们在此,是的,你直知道,直在的,就在很久很久以前,鲜活的他(她)们在这里,像幕幕黑白色的老电影般,在转速畸形的胶片中,他们节奏飞快的来了去,去了来,无声的,面目模糊的就在隔壁那堵墙里。
    然后,你终是到了这里,顾昭猛地拉开车帘,喊了句:“停!”马夫停了车子,惊讶的看着主子,顾昭不待人扶,便自己跳下车来,眼睛盯着面前坊市门口的大花牌楼。
    他眼神模糊,牌楼最初是黑白色的,然后,耳边不知那声铃铛响起,声,叮铃……二声,叮铃铃……三声,铃……声哗啦啦的汇聚在起,变成股巨大的力量,瞬间卷走眼前那层模糊的膜。
    这世忽然,便成了新的,新鲜的,鲜活的……
    如同盆清水泼出,洗去所有的黑白,那层层的颜色,犹如百花齐放番的沿着这条古老的街道瞬间的绽放起来。
    快速行进的古人放慢了速度,牵着驴子走到他面前,爬满皱纹,黑棕色的脸颊上,忽露出笑容,他张开嘴巴笑,嘴黄色的豁牙配着憨厚质朴的乞求声道:
    “小郎哥儿,可用碗酒露子?”
    顾昭猛地闻到股汗酸,还有老人身后那只黑驴身上散发出来的驴粪蛋的味道,他大大的呛了下,猛的打了个喷嚏。
    “七叔!七叔呀……我们不是来这里,快上来!”顾茂昌在车里掀了车帘喊他。
    顾昭扭头,对他咧嘴笑:“该是这里的。”他确定的点点头,又回头对顾茂昌道:“便在此吧,我早就想来了,直想来,若你想去那,你自去吧。”
    顾茂昌冲天翻了个白眼,也不等脚踏,便自己蹦下来,身后的车子上,小奴门起举起零碎跳下车,集体小跑着跟过来,还未摆开纨绔的阵仗,顾昭已经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往里溜达了。
    交交错错中,张张各式各样的面孔在身边来回,有面无表的,有带着微笑的,有脸猜测的,有脉脉含情的……
    “鲜果子!嘿呦……鲜果子嘿呦。”
    “饮子……嘛儿消热滴呦,消热饮子呦……”
    “般子,甜嘤嘤,二般子,焦酸滴滴,五娘子膏子糖……嘿呦!”
    “钵子面,吃来!嘿!吃来!”
    “锯木头……锯呦……”
    顾昭用种只有他能走出来的,历史步伐在快步的走着,眼睛,耳朵,鼻子,满满的溢出来都是福气,巨大的满足感滋润着身上任何个感官,他完全不管身后,小侄儿看着自己,如看乡下人般的鄙视眼光。
    他的鼻腔如此酸楚,谁能懂得他心里的感觉呢,光这观,当世,后世,谁能有他这般大福气?看惯了钢铁石粪森林,看惯了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,谁能还有福气来这里……与这些,会呼吸,会唱卖,会真实的与他交流的古人走在条街上。
    顾昭止步在家酒肆门口,看着俊俏的买酒的女娘,她穿着件短布红花衫杉,腰身用大块锈了花纹的束腰勒出腰型,拖着件长裙,板腰挤出两块酥胸,道深壕沟,她没有贵重的首饰,却带着套银子打造的细花簪子,特别手巧的将头发梳出万般的风情。
    见顾昭痴痴的盯着她看,女娘笑笑,冲他勾勾眼儿,开了点点樱桃逗他:“小吖,郎儿,你要喝奴家的黄酒么儿?”
    哎呀呀,这是调戏吧,顾昭依旧傻乎乎的,看着小娘,她取了银勺子开了老瓮上包了红布的盖儿,给他打了斗酒,大概看顾昭没酒器,便顺手取了个漂亮的小酒葫芦与他。
    顾昭傻兮兮的接了葫芦,取了塞子低头闻闻,眨巴下眼睛,特别无辜的样子,酒娘子捂着嘴巴阵笑,指缝里那块布帕帕上,绣着两朵大大的牡丹花。
    细仔觉得小主人的样子实在丢人,忙上去会了铜钱,人家酒娘子喜爱顾昭,只要了斗酒钱十个大钱儿,葫芦却是送与他的。
    拿着酒葫芦,顾昭边喝着最低劣的黄酒,边四处闲逛,看到什么都新鲜无比,烟袋店门口倒挂的烟斗儿,裘皮店门口那十几件迎风招展的大狼皮幌子,他在狼皮褂儿下面转了圈,配了口酒,就已经醉了。
    “可怜的小叔叔,在南地过的是什么日子,见到上京这般的人,已经吓傻了吔。”顾茂昌心里很是同情他土包子叔叔,可惜,他怎么能懂得顾昭那种特别愉悦的心情呢。
    行将会,入了艺人汇集的坊区,还未近前,震天的喝彩已经从那边远远传来,顾昭完全不照顾身后的人,抓着酒葫芦向前急行,眼见的,就看到了架,特别高,特别大的周身裹满了圈圈红绸缎的大号秋千,有人在秋千上玩着技艺,秋千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初拥着喝彩。
    “好个后小郎……好呀……耍个,再耍个……!”
    秋千下,有人喝彩,有人拍巴掌,眼见得,位穿着大红金花秀春袄子的少年,在那高高荡起的秋千上,或倒立,或旋转,或者单足点立着高高荡起,随来来去去,震天的喝彩,震天的巴掌声,被看激动的人群不断祭出,响彻坊市。
    “飞燕子,斗你不敢翻个四旋儿!”边茶庄二楼的窗户上,横坐着位锦衣少年,依旧是梳着凤凰尾,脑袋上锦带的颜色比顾茂昌还,小脸上扑的粉比顾茂昌还要白,凤凰尾比顾茂昌梳的还要歪,他斜斜的坐着,只脚踏在窗台上,只脚随意的耷拉着晃悠,嘴巴歪歪的蹦字儿逗那秋千上的小郎君。
    秋千上那小郎君大声道:“怕你来!斗少?”
    “十贯!”
    “不斗!”
    “二十贯!
    “斗了!”
    “好哇!!!!!!”人群片喝彩。
    红衣小郎君足下使劲,将那秋千越荡越高,越荡越险,他周身没有半点保护,最后竟然荡的那秋千出了大圆环的三百六五度,秋千下面此刻再无人喝彩,人们已然惊吓到傻了过去,声音都憋在了嗓子眼儿,只怕混出声响的惊扰了这小郎君。
    小郎君将那大圆环荡了七八圈之后,忽然身体借势离开秋千,在空中抱着腿圆滚滚的转了起来,当身体离开秋千,他便从空中转着直落,此刻,方有人小小的惊叫出声,当那小郎君迅速转够四圈,身体便顺势打开,好巧的飘飘落在正在好荡在足下的秋千板上,坊市上空顿时呯然爆炸,喝彩声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。
    把把亮铮铮大钱儿,呼啦啦的从四面砸来,空中泛起阵金浪,地下坠下片脆响……
    顾昭眨巴着眼睛,房子内心的叹息,这便是,高空杂技吧,他看过好的,可是那个带了安全锁啊,这个小朋友就不要学了,模仿也不可以啊!
    “飞燕子!你这厮抢扑旗子的买卖,挡人饭碗,好不仁义!”顾茂昌在人群外大声笑骂。
    秋千上的少年,稳住秋千慢慢荡下,扭脸看到了顾茂昌,便是笑。
    这少年长的副好相貌,眉目清秀,眼若繁星,只是嘴巴略微大了些,笑,露出口大白牙,他喊道:“哎呀,是四郎!你怎么舍得出来,这几日不见你去莲湖,兄弟好想你。”
    说罢,他个侧翻下了秋千,踩在了地的铜钱上,他对在边卖力敲锣打鼓的扑旗子的班主挥手:“赏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