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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七茜儿盘腿坐在大板车的杂草上,老太太来回看她,心里只是不放心。
    待常连芳与孟万全交接完手续,临走了,她又颠颠从肚兜里掏出十几块芋头干包在一个粗布手帕里,递给七茜儿。
    这老太太的肚兜宛若神仙袋子,里面的芋头干儿无穷无尽的。
    等到七茜儿把芋头干揣怀里了,老太太又从夹袄袖子里取出一串儿手撕纸钱对她说:“咱家也不存这些纸张,这还是你公公没了从前剩下的,咱屋里也不趁剪刀,『奶』就给随便撕了一串儿,一会子你去了那边,好歹寻到你娘坟头就烧化烧化,好叫她放心,也能让她买件冬衣御寒知道没?”
    七茜儿那心啊,被老太太拧巴的直打麻花儿。
    她就吸着鼻子,掉着眼泪一个劲儿的点头。
    看马车行走,老太太还紧撵着几步嘱咐:“妮儿,你就去看看,若找不到你娘家那些……咱也不气啊,你好好的早些回来,咱家里啥也有,也不缺啥呢。”
    这是担心自己找不到东西交代不了呢。
    七茜儿含泪摆手说:“知道了!您安心吧『奶』,您就在这里等我,也没多远,阳儿模糊那会我就回来了。”
    “哎,我等你,我哪儿都不去!”
    等到他们走远了,老太太这才腻腻歪歪的回头跟孟万全道:“你说这妮,我跟她才一宿,就像认识了两辈子,这么点儿功夫我咋就想她了呢?”
    孟万全闻言大牙差点没给酸出去。
    这叫什么事儿,这老太太心是歪的,人家乔氏段屎倒『尿』,日日侍奉着还挨着揍,这老太太从不说人家半句好话。
    也不知道这小媳『妇』儿给老太太灌了何种『迷』魂汤,这一宿功夫就把老太太给『迷』的牵肠挂肚的。
    孟万全不想接这话,就指着不远处已经站起来瞧热闹的一群『妇』人说:“老『奶』『奶』,你那边瞧,您亲媳『妇』在那头呢!”
    老太太冲那边瞥了一眼,顿时一脸不屑的说:“什么亲媳『妇』,你可不要『乱』说,你四叔跟她可是连婚书都没有呢。”
    孟万全闻言倒吸一口冷气,看老太太的表情便有些不好。
    那乔氏在外面看来,那还真是丁点『毛』病没有,谁不夸奖人家温婉贤惠,孝顺知礼。
    “我说,『奶』啊?您这话说的就有些伤人了……”
    孟万全心思正义,想替乔氏打劝几句好的。
    可是如今老太太被人点醒了,她再也不会说从前那种,像是乔氏是搅家精,倒家贼这样的淡话,那是啥作用都没有,她得学着妮儿那样的话,才有份量呢。
    她就对孟万全笑笑说:“大全儿你是不是觉着『奶』偏心眼儿了?”
    孟万全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。
    老太太面上那股子刻薄劲儿便又『露』了出来,嘿,她学会说话这些『毛』病也改不了。
    “『奶』不瞒着你,乔氏进来三年了,咱劲儿就不说她不好,人是半道来的。就说你四叔,我家把日子过成这样……我是怪他没立起杆儿来的。
    你知道他是押粮道的,臭头他们三每次存点底儿,那都是让他们四叔捎回来的。你四叔从前的话,说我年纪大了,脑袋温吞不如乔氏机敏,这话我认!咱也不识个数啊,那会子咱也想跟人家好好处着,那她想揽着家里的账目,穷家破落户那她就管着。你算算,是不是从前那是三四月叫你四叔带一次饷银粮食?”
    孟万全点头,这个没错,每次陈四叔回来都说是给老太太带饷银粮食的。
    老太太拍拍巴掌,『露』了个空手心给他看:“我眼瞎,知道不?你『奶』『奶』我不识数,也不知道他们拿几个卖命钱儿,昨晚也是跟臭头媳『妇』儿闲说事儿,她说的是旁个人家的闲篇,我就走心盘算了一下,不对啊?全子,从前『奶』『奶』从不问你一月拿几个,就觉着怎么着都成,活着就好,其它身外物!
    可现在想想,咋就恁憋气呢?我自己兜里有几个我不清楚么?我就是想花钱儿,全儿你告诉我,去哪儿败活去?
    没地儿啊!咱砍头去尾算她乔氏管了三年账目,都是说是给了我老太太了。家丑不可外扬,全儿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你,『奶』今儿也求你一件事……”
    孟万全赶忙点头:“『奶』您说!”
    “我下面的话,你可不敢外传,成不成?”
    见孟万全又应了,老太太才一脸苦笑着说:“我自己到处积攒,给人缝补换洗这有五年了,这些年我存了二十贯,还有那几只牲口一些零七八碎的玩意儿,我心里有数,是我的,是他们给的我分开放的。
    天地良心,晴天大白日我不敢说瞎话,我从乔氏手里一共接了十五贯加六百个大钱,粮食一月三十斤,多一两我老婆子都没有捞着,你信么?啊?”
    孟万全闻言当下他就惊了。
    一条管道,难民宛若江水奔海,无穷无尽扶老携幼的奔着庆丰城一口赈济粥就去了。
    七茜儿与常连芳带着一队官兵从官道上穿『插』而过,她没有指着霍家庄的方向,倒是指了泉前山的山脚,绕了远路走。
    就在那山脚一个不起眼的角旮旯地儿,前朝的那些意外财倒是次要的,七茜儿惦记那驴儿四天了。
    离开的时候,草料她是放够了的,门也是倒『插』好的。
    她就想着,那万一那些难民都围着城外的赈济锅子,就没『乱』跑,说不得她驴车还能保住呢。
    如今有了常连山的陪伴,她就想过去撞撞运气。
    看七茜儿直勾勾的看着那些难民,常连山以为小嫂子害怕,就笑着劝慰:“小嫂子莫担心,皇爷已经下旨令明圣等地,着他们迅速筹集粮草也好赈济灾民,那救济粮几日就到,如今庆丰北仓还能支应几天儿,绝不会『乱』的。”
    七茜儿闻言点点头,一个字儿也不多说。
    倒不是说新皇爷不好,他到也想救,他没想到的是,入冬之后没几日,叶片大的雪落了八日,那人死的就不计其数了。
    甭说新皇爷,就是大罗神仙下凡,那也未必能救的了这么些嘴。
    老话,江山安稳钱才是钱儿,江山不稳,百姓流离失所,钱就是想花出去,那也要有花的地方啊。
    这都打了多少年了,去岁庆丰城附近的农庄便没有应季下种,今年就不用说秋收了。
    这人都跑光了,甭说粮食,去庆丰城看看,从前热闹的那些『药』局金铺布庄,便是买卖调味儿的酱菜郎,也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。
    天下的人都觉着天子脚下有活路,可问题是,前朝的天子这不是才死几天么。
    天子都不得活,何况这些人?
    两辈子了,早麻木了。